发布日期:2025-01-19 13:03 点击次数:126 |
文献来源:黄龙祥. 人体调控之门的探与测——基于现代解剖学和古典针灸学的视角 [J]. 现代中医临床, 2024, 31 (01): 1-15.
(上续前文人体调控之门的探与测——基于现代解剖学和古典针灸学的视角(一)、人体调控之门的探与测——基于现代解剖学和古典针灸学的视角(二)、人体调控之门的探与测——基于现代解剖学和古典针灸学的视角(三))
365站群3.门-输调控 找到门之后,还要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才能发挥门的调控功能。 从古典针灸学输穴已经发现的调控方式看,人体调控系统的门-钥关系,有一门多钥者,也有一钥多门者。现阶段,现代医学对各类门的调控法能与针灸输穴进行有意义比较研究者,为功能神经外科学广泛应用的神经调控术的调控靶点——神经血管束出入骨孔处。故本节重点讨论针灸输穴调控术,兼论神经调控术及相关的注射疗法的操作。 另需说明的是:针刺之术可分为两大类:其一为针对门控开关(输穴)的针法;另一类是针对外墙(各类膜)部位的针法。本文主要针对门控相对应的经输,针对各类膜的针法的操作方式及疗效机制,不在本篇讨论。3.1 直接精准调控 试以现阶段最具可比性的八髎穴针刺与功能神经外科学的骶神经调控(sacral neuromodulation,SNM)为例,对比古典针灸学与神经调控术关于精准刺激的异同点。 在《黄帝内经》时代,位于8个骶后孔的八髎穴是作为一个整体用于针灸临床,此时中国针灸人已经发现了当代SNM确认的骶神经对膀胱、尿道功能的调节作用。至东汉时的针灸输穴经典《黄帝明堂经》,位于左右骶后孔处的八髎穴已经区分为 4 对独立的穴,其中与 SNM 穿刺部位相同的中髎穴记载如下:中髎,在第三空夹脊陷者中。刺入二寸。主腰痛,大便难,飧泄,腰尻中寒。女子赤淫时白,气癃,月事少。男子癃。小肠胀。
《黄帝明堂经》载八髎穴的针刺深度皆达到或超过 2 寸,是该书记载针刺深度最深的 12 个穴中的4 个,显然针尖不仅要刺入骶后孔且要精准触及骶前孔的深度,足见对八髎穴针刺操作的精准度要求很高。 回看西医学骶神经调控术近几十年走过的路,不难发现其与两千年前中国针灸针刺八髎穴有太多的重合,不仅在穿刺点的定位、穿刺操作、穿刺成功与否的判定上二者都惊人的一致,而且 SNM 的临床应用范围,也与针刺八髎穴的主治越来越趋近,特别在其发展过程中认识到了在治疗上的双向调节作用。 SNM 的主要临床应用为排尿功能障碍,电极植入部位 S3。此与《黄帝明堂经》以位于第 3 骶后孔的“中髎”穴治疗排尿功能障碍的经验完全一致;电极植入操作,除了借助先进的影像学引导穿刺技术外,其他操作与两千年前中国针灸针刺八髎穴相同。而且,除了注重穿刺路径的解剖定位外,还特别注重功能定位,即通过轻微插拔穿刺针微调穿刺针针尖所在的位置,观察患者运动应答和感觉应答,以确定电极植入是否到位。当解剖定位与功能定位不一致时,以功能定位为准,这也与针刺输穴强调根据病者的反应及医者的手下针感判定针刺是否到位的原则完全相同。 古典针灸学不仅对骨空类输穴的针刺追求精准,对于气穴类经输同样强调精准——沿刺道行针,中肓而不过肓,恰到好处,气行而止。 之所以后世乃至今天的针灸人在许多输穴的针刺上没能体现出精准的特点,一方面由于今天的针灸人对于古典针灸针刺精准度的认识不到位,技术不熟练;另一方面也因为针灸输穴经典关于输穴之机的定位及操作没有清晰描述,后人不得其要,难以精准。精准调控追求的是,以最小的刺激强度、最短的刺激时间精准调控靶器官,精准调控不仅在精准到门和输,还要进一步精准到“门-蒂”中的不同结构、输中的不同“机”;在刺激方式上,应针对神经、血管不同结构,以及躯体和内脏神经的不同类型,设计适宜的刺激方式。
3.2 间接远程调控 针灸学发现人体器官可由不同的输穴调控,临床可根据需要或近取上输,或远取下输,或上下输同取而有先后次序之不同;脏腑之病或取腹募,或取背输,或前后输同取曰“偶刺”(即今之“输募刺”),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间接远程调控的经验,并构建出经络学说来解释针灸治疗上病下取,内病外取的选穴规律。 由于现代解剖学对已经发现的“门”还没有认识到其上下内外联系的规律,对于“门”的作用仅限于其所支配组织器官的调控,而且已经获得在临床应用的神经血管门,在具体应用时多取一“门”,很少见几个不同的“门”配合应用,这主要是由于现代解剖学还没有研究不同“门”之间的相互关系。 在古典针灸学,相关的输穴的配合应用是更常见的模式,不仅间接远程调控法如此,直接精准调控同样如此,例如《黄帝明堂经》载次髎穴主治各条病症下皆标明“皆先取缺盆,后取尾骶与八髎”。3.3 单门双向调控 针灸主要通过调整机体气血的虚、实、寒、热的失衡状态治疗疾病,“盛则泻之,虚则补之,热则疾之,寒则留之”为针灸治疗的总原则,而古人发现这种调控作用能通过针刺或灸疗同一输穴实现,这一点在《黄帝明堂经》输穴主治中体现得十分明显,今人将针灸输穴的这一作用特点称之为“针灸双向调节作用”。 这种调控作用以前一直被认为是针灸输穴特有的调控方式,后来在神经调控治疗实践中发现刺激同一个神经点也具有调节机体兴奋和抑制相反状态的作用。神经外科学的这一发现,一方面为长期以来中国针灸人强调的针灸双向调节作用的特点提供了有力的实践和理论旁证;另一方面也让针灸人认识到,双向调节作用的本质在于自主神经和血管自身的调节结构固有的负反馈调节机制,而非针灸作用特有之功,只是古典针灸学更早地发现且自觉广泛应用于临床治疗而已。 其实,早在 1959 年,中国针灸人朱龙玉先生就已经从神经注射疗法的大量实践中观察到刺激神经的双向调节作用,他发现许多用同样的刺激物、相同的刺激方式刺激同一部位的神经点可产生完全相反的效用,并指出“同一条件的刺激所引起不同反应的原因,主要还是决定于大脑皮质原有的机能状态、以及个体类型的特征”[25]47-48。 之所以古典针灸学比现代主流医学更早发现并更自觉更有效地应用这一规律,主要在于古典针灸学以“气血不和”为百病的总病机;以“调气血令和”为治疗疾病的总则,在治疗上更注重整体调节和背景调节;而现代主流医学注重实体结构,强调前景调控。3.4 一输多点多模式调控 古典针灸学不仅很早发现了同一个器官可由不同的输穴调控,而且还发现同一输穴中有不同的靶点,特别是那些大输要穴更是如此。同一穴中的不同靶点调控的靶器官不同,调控的范围及强度也有不同。精准掌握这些规律,可以将一个输穴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会宗,手少阳郄,在腕后三寸空中。上空主皮毛,中空主肌肉,下空主耳聋,羊痫。(《黄帝明堂经》)
《黄帝内经明堂》杨上善注曰:“空中一寸有上、中、下,总为会宗”(转引自《医心方》卷二)。可知,古人在会宗穴中发现了深浅不同的 3 个靶点,作用于不同靶标,与《黄帝内经》所载刺脉、刺气穴分浅、中、深的“三刺”法相合。古典针灸学这种针刺模式被后世发展为一种普适性的操作模式,即临床上以同一穴,要根据病之深浅新旧,有针对性针刺某一或某几个层次的靶点,以治疗不同深浅的病症。
在调控模式上,古典针灸还发现,有的输穴适合灸,有的适合针刺,即《黄帝内经》所说“针所不为,灸之所宜”。这在《黄帝明堂经》中有明确记载。 后来古人进一步发现,同一输穴所治不同病症,有的病症适合灸,有的适合针刺,有的刺灸皆可,但针与灸的疗效有差别,即使同样是针刺,不同的刺法疗效也不同。这些同穴不同刺激方式与疗效相关性的经验总结集中见于北宋《太平圣惠方》引录唐代《甄权针经》佚文,以及元代《窦太师针经》一书。在现代解剖学现有的框架中,于人体从皮到骨深浅层次无论发现多少个“门”,哪怕这些深浅不同的“门”的位置呈同一条矢向线排列,都视为不同的独立的“门”,而不会视为前后关联的一组“门”。因此,在临床应用上,没有类似古典针灸这种“一穴多靶点多靶器官调控”的模式。刺激的方式有电刺激,有热刺激,有药物的化学刺激,早期还有神经毁损方法,但很少有对于同一门控结构采用不同刺激方式的疗效比较研究。
4. 开门通关本节所说“开门通关”有两层含义:
其一,入“门”触“蒂”,循“关”探“机”;
其二,是指放下陈见,打开中西医内部及二者之间的隔门。
4.1 轻装上路弃陈见 在中西医的比较研究中,有一种传统观念认为解剖学是一门很客观的学科,不存在中西之分。 被西方医学尊为“医学之父”的希波克拉底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指出:“解剖学是通往医学圣殿的基石”,其实,不论对西医还是中医,解剖学都是奠基之石,只是这块基石有两个支点——实质结构和由各类膜构成的空间结构。这两个支点,分别支撑了现代外科学和古典针灸学。人体不论是微观的细胞,还是宏观的组织和器官,都由这两种结构构成,二者常常是不可分割偶联互补的统一体,具有同等重要的作用。在调控内环境方面,后者则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这意味着完整、正确地认识人体结构与功能,需要两种不同而互补的解剖学。 现代解剖学是面向外科学的解剖学,正如《格氏解剖学》第 1 版书名所提示的:”Anatomy,Descriptive and Surgical”。这个出发点决定了它以实质结构为研究重点,发展出了面向实质结构的解剖学,缺失了对针灸学“更为重要”的空间结构解剖学,“通往医学圣殿的基石”最多只立起了一半。必须补上缺失的另一半“基石”,西医学才能找回平衡,破解更多生命的奥秘,因为组织器官的功能虽由实质结构体现,而其功能的控制线路及门控结构多分布、走行于膜中的空间结构。恰如细胞的功能主要由各细胞器体现,而其信号传导、功能调控却在各层膜上。而在现代解剖学的框架中,各类膜结构长期以来被视为实质结构的“包装袋”或充填物和支架,无关紧要,在尸体解剖的过程中由于嫌筋膜遮挡实质性的组织器官而常常被先行切除,以至于在传统的系统解剖学和局部解剖学图谱上很少能见到在保留筋膜的基础上展现血管、神经和器官等真实的人体结构;相应的在外科手术中筋膜也常常被毫无顾忌地切割、丢弃。 古典针灸解剖学——围绕脉与输,注重虚空结构的解剖,特别是对于躯体部的最大虚空——分肉之间,以及体内两个最大的膜——横膈膜和肓膜(相当于肠系膜)的功能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针灸学的大厦正是建立于“穴”“溪”“谷”“节交”“分间”“经隧”“骨空”“三焦”这些空间结构之上的,它不仅发现了一个个与针灸诊疗相关的虚空结构,而且在长期的针灸实践中把握其功能,初步总结出了空间结构异常导致疾病的规律。可见,朝向针灸学和朝向外科学的人体形态学,二者视角不同而能互补互惠。需求是学科发展的最大动力,需求的变化必然会影响未来解剖学的走向。现代解剖学是应外科学需求而生的,而当下与朝向实质结构的解剖学逆向而行的正是外科学,具体来说是胃肠外科,在长期实践中外科医生已经越来越深刻认识外科学,特别是胃肠肿瘤外科需要膜解剖的支撑;在理论上让西医学的目光从实质细胞转移到细胞外基质的也是癌肿的诊疗实践。可见,现代解剖学随着需求的变化而从独重实质结构转向虚实并重的发展路径不仅是可行的,而且势在必行,也应该代表着解剖学乃至整个医学发展的未来方向。这是因为人体各类“膜”结构之于实质组织、器官的重要性犹如细胞膜之于细胞一样,只研究细胞不研究细胞外基质;只研究实质组织不研究间质组织,犹如只研究飞机不研究空气、只研究鱼不研究水、研究血液而不研究血管一样。因此,现代解剖学急需补上缺失的另一半——面向膜结构的“人体空间结构解剖学”。
应当看到现代解剖学对人体调控之门的探索还有许多未知,特别是开关的正确打开方式还没有掌握,这在更大程度上是由于其研究视角的遮挡,而非研究技术和方法的限制。面向古典针灸学的人体形态学与面向外科学的现代解剖学需要相互启发,相互借鉴,双方实为彼此照鉴自身盲区的一面反光镜,相关实例见下文“以针灸输穴功能为向导”节。4.2 上路之前先看路王增涛教授将他此次研究定位于对古典针灸经穴的还原性研究,即对古人已经发现的输穴结构的重发现和再检验。而中外研究者对于针灸输穴结构的实证研究至少也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我们要想超越前人,从困惑与徘徊中走出一条新路,在上路之前就必须仔细回看前人在这个领域已经走过了多少路?普遍存在的问题是什么?
这方面前人虽多有梳理,但都忽略了一位最具开拓性的前辈的工作,即陈太羲先生有关经络输穴与现代解剖学相关结构的比较研究,其中对我们今天的研究启示最大的是中西医关于人体调控系统基本概念比较研究的思路、方法及超前性的研究成果。其研究成果从上世纪 60 年代至 90 年代陆续发表并结集成书,在书中[27]陈先生反复明确指出:
经脉:血管神经束,简称为经。古人不仅称血管为脉,神经也一样称脉。
经隧:血管神经束筋膜鞘。
穴树:特异性的血管神经结构。
从其20世纪 60 年代、80 年代所绘两幅穴树图,以及 1994 年出版的《集合观解剖图稿》[28]的“穴树集”看,几乎包括了现代解剖学已知的各类、各级神经血管门。
这些洞见即使放在今天依然闪亮,仍是指引我们走出山重水复的路标。 如前指出,用解剖学方法研究针灸输穴的实体结构,最大路障在于能否在中西医有关人体调控系统理论整体研究的基础上完成中西医相关概念的辨析与汇通。在学科划分日益细化的今天要做好这项工作实在太难,于是许多人选择了绕路走,或蜻蜓点水式地浅尝辄止。然而这一步无法绕过,绕过或走不到位,都会导致接下来的整个研究失去意义,无论你拥有多么先进的技术和多么良好的初心。(未完待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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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陈太羲,文,姥芝瑞,图,集合观解剖图稿[M].香港:中华医学院三一出版中心,1994.
针灸生:徐 柳
针灸师:李宝金
特 别 说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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